陈没

茶与橘子汽水

昭昭

昭昭

“海河路尽头那棵老银杏没能熬过严冬。当所有春意都睡眼朦胧醒来的时候,它孤独地留在了梦里。有一天夜里风很大天很沉,敏依下班回家,在拐进金庭苑的霎那蓦地抬头,看见一片漆黑中银杏枯虬的身躯竟然在点点发光。那年春天第一只布谷路过稍作休息,低头整理羽毛时捕捉到了一抹新发的嫩绿。”

用了几年的砂锅昨日不小心磕破一道裂口,S只好用料理机炖鲫鱼汤,插上电旋好按钮看那条太湖清水鲫鱼如何献身。R就半倚在厨房移门一侧,捧着日记本读给他听。他注意力全在鱼身上,耳朵却分工倾听,甚至当他意识到的时候,嘴也已经先行一步开了口。

“敏依是故事里的你吗?”他深感这个问题的无意义性,文字是笔者的映射,且他太了解她,一个惯于用书写的方式寻找自己的女孩。但他仍要问,仅仅是希望她回答。

然而R是意料之外的奇女子,总能让他折腰。“我是敏依,敏依不是我。”

他终于不去顾逐渐软烂的鱼,全部思考融入这句辩证的话里。仔细想想,她道理十足。

半小时后鱼汤上桌,按照惯例她尝鲜,一勺匙下肚,她若有所思转头望向S。他心有灵犀:“明天我去补砂锅。”她不说话了,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腹,每次都是这样,鱼腹少刺,她总是笑着说只有吃鱼背才能彰显她南方人灵活的吐刺技术。

今天的饭桌上很沉默。但并不是死寂。鱼汤冒着腾腾热气,氤氲开来在脸与脸之间隔上一层帷幕。他在等,等R吐露心事。他几乎有点得意,骄傲自己十足的耐心,从不催促,始终等候。等到成为赢家。可是这次有点例外,直到晚间他洗漱完钻进蚕丝被里,她才有松口的迹象。暖融融的体温靠近了,贴上他微凉的臂膀,他几乎能听见她做思想挣扎的气息声,一瞬间的心痛,于是他本能地放弃了赢到最后的欲望,提前投降。

“困了吧?不说也无妨,先存档,日后再提。”R有一晃的退怯,因为他眼眸深处某种比温柔更深邃柔软的东西,但当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背,她爆发了全身心的勇气。

“S,上我。”

惊讶只占据了他脑海的一小个角落。反应过来时,两人都已落泪。多少次她想说又咽回腹中,多少次他动心又翻身放空。相敬如宾的三年,爱有多厚重,顾忌就有多深刻。他没想到的是,会是R先捅破这因爱而生的隔膜。他心里酿出了一腔的痛楚,他想此刻的R,一定一定比他更加惶恐无措,所以他脱掉了一直以来小心翼翼披上的隔离服,闭上眼亲了她带泪的双眼。在低低的呜咽中,他第一次吻上她胸口后背那些参差的疤,像是要把它们连根拔起,他蛰伏在她身上,不断地不断地吻。他知道她有经历,知道很多个夜晚她哭都没声,那些伤痕下雨在,放晴还在。她曾经也一度枯死,可是她这样努力地想要为他醒来,历尽艰辛,赤心昭昭。

这晚她睡去的时候脸上褪去了所有的疲惫,恬静幸福。他趁机偷看了她枕头底下的日记本。

“老银杏抬起头,对布谷说:‘我心昭昭,明君知否。’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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