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没

茶与橘子汽水

暴雨倾盆(二)

(二)

祁冀连做了三个搭桥,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时候满口罩溅得都是血点子。车也开不动了,干脆做了电车慢悠悠回去。

家里没人,晚饭做好了摆在桌上,一碟子鱼香肉丝一碗炒饭。就两样,多了陈没不会做的,平常一个人他都是快餐泡面凑合着过日子,祁冀刚搬进来的时候戏谑说没见过吃得这么不健康的医生。后来祁冀赖着不走了,偶尔两个人都不值夜的时候还一块儿吃点粉条什么的。

草草扒了碗炒饭,祁冀特意留了半碟子鱼香肉丝放冰箱——不然赶明儿某些年轻人又要不吃晚饭变相找死了。

十点多的时候祁冀看了眼钟,睡眼惺忪起来溜达了一圈,发现老实本分的小年轻竟然还没回来,睡懵了一下子急得抓起电话机就打陈没手机。

“喂?小陈!怎么还不回来啊?”
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疲惫不堪,比他一个站了一整天的主刀都倦怠,祁冀听得是心头一惊,睡意全无。
“在哪儿呢!”祁冀是真急了,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哭声把他逼得快要一个筋斗云飞过去。
“……在…在明基医院。”隐约听得见有推车急速驶过,出事了。
“祁大夫先睡吧…不早了。”突如其来的冷静,任谁都琢磨得出来其中的不对劲儿。
“你别瞒我,好歹同吃同住这么些日子了,有什么帮得上的你尽管说。”
那头好一阵子沉默,一点儿动静也没有,几乎让人怀疑那头是否还在听电话。直到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那样的几分钟流逝殆尽,陈没才沙哑着嗓音开口。
“我姐…她走了。癌晚,三期扩散,我知道没用…抢救了…救不活…救不活她…她死在手术台上。”无尽的哭泣。祁冀没有出言安慰,他明白人这时候对自己对生命对一切的怀疑。

她死在手术台上。

最揪心的苦楚不是死别,而是生者自私的挽留剥夺了血肉相连之人最后的尊严。

医者医天下众生芸芸,唯独救不了自己一颗心。到头来,真正轮到自己做抉择的时候,还是进退两难。良心和一丝堪堪悬吊的希望决不允许你放弃一条活脱脱的命,可理智又反复提醒着尊严的可贵。你恨你自己不能够起死回生,恨你自己无能为力,伸手却抓不住一分一毫。不能原谅自己是莫大的痛苦,莫大的惩罚。

那头哭声弱了,哭是不管用的。祁冀叹了口气,开口只说了一句。

“别哭,她不会怪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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